李父的病情反反覆覆，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。顧父來看過兩次，心裏也知道李父大概好起來的機會不大了。

顧父暗自叮囑顧中敏，要她好好照顧丈夫和婆婆，最重要是要做好心理上的安慰。顧中敏點頭：“爸，我知道。”

李峻越發憔悴，李母不忍心兒子晚晚熬夜，逼著他在家裏休息。晚上，顧中敏給李峻放了洗澡水，幫他洗了澡，再陪著他靜靜入眠。

睡到半夜，李峻忽然醒來，整個人坐了起來：“爸！”

顧中敏被吵醒：“峻，怎麽了，做夢了？”

李峻倒回床上：“我夢見，我爸，離開了。”說完，捂著臉低低哭了起來。

顧中敏伸手去安撫他：“爸在醫院好好的，別擔心。”

李峻翻身去攬緊她：“敏，我好害怕。”

顧中敏撫著他的後背：“那只是一個夢而已。”

李峻就著她的動作，漸漸安靜下來，語氣卻悲涼：“我爸，可能真的支持不住了。這麽多天，他都沒清醒過。”

顧中敏不想說些蒼白無力的話去自欺欺人，只一遍遍地來回撫摸著他。

李峻靜靜地看著她。顧中敏一直認為李峻最最迷人的是他的眼睛，每一次眼波流轉，好像都在訴說著些什麽。他的眼睛現在告訴她，他很難過。

李峻忽然翻身壓住她，一點一點解開了她的睡衣。

這是他們結婚以來，第二次親密接觸，卻比第一次多了各種悲傷和無奈的情緒。李峻也並不像第一次那樣做足了前面的準備，稍稍感覺到她的適應，便深深地進入。她仍有些疼，卻緊緊抱著他，想告訴他，她一直都在他身邊，永遠。

李父恢覆了一些意識的時候，大家都在病房裏看著。

李父的表情像是微笑，但所有人都無法因為這個微笑而真正感到寬慰。他轉眼看看李峻，忽然開口說：“你成了家，立了業，就差一個孩子了。如果爸爸能陪你到孫子出生，那我就滿足了。”

李峻鼻頭一酸，不顧得李父的反應，走了出去。顧中敏知道他不想讓大家看到他的脆弱和害怕。

李母看了顧中敏一眼：“你要好起來，將來和我一起，幫著他們帶孩子。”

李父甚是快慰地點了點頭：“好。”

李父清醒過來之後，竟好像真的出現了奇跡，精神好了許多，有時甚至能到外面曬曬太陽。李峻抱著顧中敏低喃：“他會好起來的，對吧。”

顧中敏點頭：“他會好起來的。”

顧中敏請假回來已經快兩個星期，公司那邊的電話一直沒停。李峻看她拿著電話敷衍：“我盡快吧，你們幫幫我的忙。”等顧中敏講完電話：“敏，爸的情況越來越好，要不，你就先回公司吧。”他停頓了一下，“如果有需要，我再叫你回來。”

顧中敏甚是擔憂地看他：“我走了，你一個人怎麽應付得來？”

“我能應付。”李峻狀似輕松地笑笑，“不是還請了護工嗎？我也只是過來看看。”

“你要忙公司的事情，又要每天跑醫院，能吃得消嗎？我走了，你身邊連個照應的人也沒有。”

“我承認，你在我身邊，就算什麽也不做，我都覺得更加心安。但是，我也不能一直讓你這樣守在我身邊。”李峻摸摸她的頭發，“前陣子你不是說有可能升職嗎？好好加油，我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
顧中敏想了一會兒：“媽媽那邊，我怎麽說？”

“別擔心。媽會理解的。”李峻捏捏她的手，“我跟媽說。”

李母知道顧中敏要走，也不說什麽，只點點頭：“好好照顧自己，好好工作。”

顧中敏去醫院看了李父一次，李父對她笑：“等事業穩定了，常回來看看。”

顧中敏回到S市時，已經是燈火通明。她拎著自己的小包，一步一步走出了機場。才短短數小時的時間，李峻已經不在身邊，李父李母不在身邊，自己的父母不在身邊，S市，能給她感到幸福的，只有工作上的成就感了。

顧中敏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當中，並且真的成功得到了升職的機會。她知道，假如她在工作上毫無進步，那麽她忍受著離開李峻的孤單和李母不解的壓力，獨自留在S市，將會是一件毫無意義甚至是愚蠢的事情。

李峻也會跟她通電話，有時甚至說著說著就要睡著了。顧中敏也不叫他，往往是他瞇了幾分鐘後，忽然醒過來，這時顧中敏會讓他休息，然後自己獨自對著電話發楞。

大老板到公司視察的時候，特別點名表揚了顧中敏。顧中敏本是無意一笑，卻撞上了昔日的上司的眼神。如今，她們已經是同一位置了，對方似乎有些難明的情緒，顧中敏眼神一掃，幹脆視而不見，看向了別處。

當日子以一種緩慢而沈重的姿態進行，人會覺得每一次快樂或滿足都是虛幻的。因為，無形的壓力總吊在頭頂，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完完全全地壓到自己身上。李父的病，就是那樣可怕的壓力。

從李峻每次打來的電話可以知道，李父大概又不好了，多數時間都處於昏睡的狀態。顧中敏嘴裏安慰著李峻，心裏卻知道，李父怕是熬不過去了。若真要坦率地說，她害怕李父的離開，但更害怕李父離開之後李峻的反應。

顧中敏中午休息的時候，李峻打來電話：“敏，你回來一趟吧。”語氣是深沈的壓抑的。

顧中敏大概知道情況是如何了，直接告了假，就奔赴機場。

偏偏這趟飛機早不晚點，晚不晚點，在這個時候卻遲遲沒到。

顧中敏看著大鐘的時間一點點流逝，心急如焚，卻不敢打電話給李峻，不敢問現在情況如何了，她害怕聽到那個意料之內的壞消息。

期盼的飛機姍姍來遲。顧中敏匆匆上了機，默默祈禱：“但願我來得及。”

但願，即使悲劇真的會發生，至少，不要造成太多心中的遺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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